第220章
第220章防民之口 华令仪决定亲自教女儿,便意欲辞掉刘傅姆。 当初请刘傅姆给女儿做女师,中间是托了郑夫人穿针引线介绍过来的,因此,要把人辞掉前,华令仪打算先告知郑夫人一声。 外孙阿摔的洗三宴,华令仪原本没打算去,因为这件事,临时决定去一趟崔家。 当天整个崔府热闹不已,郑夫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华令仪和郑夫人打了个照面,只略微提了一句,就去了后院看望大女儿。 张昑听了阿娘的决定,再瞧着阿娘的神情,整个人开朗许多,她打心底里高兴不已,一直觉得小妹张曦精怪,却胆大妄为,不料,这次误打误撞,竟让阿娘走出沉浸了三年的丧亲之痛,覆族之恨。 逝者已矣,生者前行。 纵然阿娘忘不了仇恨,她也希望阿娘能振作起来。 这一回,宴会还没有结束,华令仪就带着小女儿提前离开了崔家。 张曦有些不解,不过在出崔府的门时,看着停在外面一连排拥挤的马车,又想起,前天晚上阿耶急急追出来的场景,几乎一下子明白过来。 阿娘大约是不想见到阿耶。 张曦靠在阿娘怀里,紧紧搂着阿娘脖子。 “阿娘。” 华令仪嗯了一声,低头瞧着怀里的小女儿,发现自昨日从宫里回来后,小女儿更粘她了,小女儿自从会走路,便不喜欢被人抱,这两天却老老实实待在好怀里,不闹腾。 “阿眸,怎么了?”华令仪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阿眸陪着阿娘。” 一听这话,华令仪愣了一下,对上女儿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认真,忽地眼睛有酸涩,忙地移开眼,应了声好。 抱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张曦觉察到阿娘的情绪起伏,正想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来淡化阿娘的情绪,不料一抬头,就瞧见陈义走了过来。 “夫人,郎主让你和十六娘稍等一下,他等会儿就出来。” “有什么事?”华令仪问道。 陈义摇了摇头,“郎主出来后,会亲自和夫人说。” 华令仪听了,没再追问,而是直接吩咐何山,“赶车,我们走。” “夫人。”陈义忙地劝阻,“郎主有要事和你说,请你再等一下。” 华令仪冷冷瞧了眼拦在马车前的陈义,“要么你说,要么我现在就走。”陈义是张婴的心腹,几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陈义面露难色,瞧着夫人不给他耽搁的机会,催着何山赶车,只得硬着头皮提醒道:“夫人,刘傅姆处理你嫁妆的事,郎主知道了。” 华令仪心头微惊,竟是这么快。 虽然她没想过一直瞒着张婴,却也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昨日上午她交待了刘玉,这才一天的时间都不到。 一想到这,华令仪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你们怎么知道的?”语气**地质问。 陈义微垂下头没作声。 张曦瞧着阿娘似想到了什么,气得不轻,担心阿娘气坏身子,忙喊了声阿娘,伸手摸了摸阿娘的肩头,“阿娘,不生气。” “阿叔不知道,阿娘可以等会儿问阿耶。” 张曦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她觉得,阿耶应该不会干派人监视阿娘的事,只是陈义不说话的态度,却又有些可疑。 不管怎么说,先消了阿娘的火气再说。 华令仪听了女儿的话,再瞧着小女儿像小大人似的模样,还有担心的神情,登时七分怒火去了三分,她和陈义计较什么,要计较,也该找他主子。 华令仪对着怀里的女儿勉强笑道,“阿娘没生气。” 脸上的笑容,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张曦看得分明,心里唯有苦笑,她只能帮到这儿,等会儿阿耶自求多福了。 等了有一刻钟,才见阿耶姗姗来迟。 大约喝了不少酒,脸庞上浮现有酡红,近前来,自顾自地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早走了,没多陪陪阿明。” 时候尚早,崔府的宴席还没有散,府门口进出的人很少。 只是此刻,华令仪却没有唠嗑的心情,“张子平,你派人监视我?”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张婴听了很不舒服,背靠在车厢上,透过车窗口望向车厢里冷着张的脸的妻子,微微皱的下眉头,他这两日,好像没有得罪过她。 仔细回想着她刚才的问话,摇头道:“没有。” 又辩驳道:“我听陈义说,阿眸身边的刘傅姆这两天鬼鬼祟祟的,就让他查了一下。” 这话一出,候立在旁的陈义,只觉得脖子一凉,感觉到锋利的目光犹如箭雨一般射来,不用抬头,就猜到是夫人。 这回被自家郎主卖了个彻底,简直欲哭无泪。 偏自家郎主犹不自知,还在絮絮叨叨。 “阿华,我都让陈义和慎妪说,崖州那边的事,有我和七郎,你不用管,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的那些东西,以后得留给七郎和阿眸。” “幸好我发现得及时,不然,真让刘傅姆那人转手了,要找回来就难了,刘傅姆倒是有几分能耐,找的都是大买家……” “夫人,郎主醉了,仆先带郎主回府。” 陈义忙地上前扶住张婴,不能再让自家郎主说下去了,眼下,郎主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往外说,瞧着夫人黑沉沉的脸,说得越多,夫人越生气。 华令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陈义,“阿义,刚才不是你拦着我的马车,说你家郎主有要事要说,怎么,这才说到一半,就不让你家郎主说了。” “夫人,郎主是真醉了……” “我会不知道。”华令仪瞪了眼陈义,掐断他的话头。 她和张婴夫妻结缡近二十年,他一喝醉就话多的毛病,她岂会不知,只是这些年,他喝醉酒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日是外孙阿摔的洗三宴,估摸心里是真高兴,所以才喝多了点。 “阿华,你别去瑶光寺,跟我回家。”张婴歪着脑袋看着华令仪,目光灼灼,似在等她答应。 张曦生平头一回被阿耶给忽视,恨不得能立即隐藏起来才好。 不知是不是心声被阿娘知晓了,突然之间,眼前一暗,耳边听到阿娘略显嘶哑的说话声,“何山,回寺里。” 车窗帘被拉起。 马车很快就启动,还有阿耶的叫喊声,在后面传来。 张曦抬头,正瞧见阿娘紧咬着嘴唇。 “怎么了?”华令仪察觉到小女儿关心的目光,暗暗有些后悔,预料会见到张婴,今日就不该带小女儿同行,她和张婴夫妻间的事,不该闹到孩子面前。 华令仪抱了抱小女儿,声音轻柔道:“你是不是想跟你阿耶回家?” “想。”张曦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若说不想,那是假的,无论在那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阿耶都很疼她,她和阿耶的父女之情很深。 子不言父之过。 父母间的事,她没法去置喙。 “那就不想跟阿娘回寺里了?”华令仪捏了捏女儿圆鼓鼓的脸蛋,问道。 “也想。”张曦回答得很干脆,“我先陪阿娘,过几日再回府陪阿耶。” 华令仪笑骂了句滑头,和小女儿说上几句话,心头的沉重,顿时冲淡了几分。 ——*——*—— 回到瑶光寺,华令仪立即让慎妪联系刘玉,到了次日都没有消息传来,华令仪心里差不多有了数,没让慎妪再打听联系。 “她会来的。” 华令仪只说这一句,就丢开了,开始专心教导小女儿。 以前总听几位傅姆说小女儿如何聪明,华令仪以为是溢美之词,再者,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再聪明也有限,遂没怎么放在心里。 如今这么一用心,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 所有东西,教一遍就会。 甚至书画两样,如果不是年岁小,笔力不足,怕是强过她许多,一时间,华令仪除了暗暗纳罕外,特别沮丧,自己竟没什么可教女儿的。 “阿眸,以后你不要再练字了。” 张曦听了抬头望向阿娘,脸上写满了诧异。 华令仪瞧着几面上小女儿的字,蹲下身,拉着女儿的手郑重其事道:“阿眸,你的字,已胜过同辈许多,无须再练,等你过了六岁,我会让你阿耶给你寻觅一名书法大家做师傅。” 小女儿有此天赋,不能埋没。 更不能因为教导不当,而误了女儿天资。 难怪小女儿打小喜欢收集名家书画,原来竟是天赋了得。 若是张曦知道阿娘心里的想法,不得不说,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真正天赋了得的是阿顾,不是她,她只是耳濡目染十几年,受了阿顾的影响,至于请书法大家做师傅,张曦还是倾向于左仆射杜如。 在那一辈里,他就是阿顾的师傅。 一个偶然的机会,左仆射杜如发现了阿顾在书画上的天赋,爱才心切,收了阿顾做关门弟子,这一辈子,也得全了他阿顾的师徒情分才是。 ——*——*—— 刘傅姆再次出现在瑶光寺的尼院,是半个月以后。 瞧着刘傅姆明显瘦了一圈,华令仪不解问道:“阿刘,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 刘傅姆没好气看了眼华令仪,“以后你的事,你直接交给你们家陈主薄,可别来找我,羊rou没吃到,徒惹一身sao。” 幸而大件没出手,要不然,她还脱不身。 就为了几面珊瑚挂镜,陈义能逼着她直接去买家的家里,把东西拿回来,她都觉得她没脸见她的那些大买家了。 “张家又不缺钱,怎么都轮不到你来贱卖嫁妆。” 刘傅姆说完,察觉到华令仪变了脸色,撇了撇嘴,“我说的可是实话,再不济,你总比我这个寡妇强。” “我倒宁愿像你一样,做个寡妇。” 刘傅姆听了,先是瞪圆了眼看着华令仪,尔后却是呵呵笑起来,“令仪,我发现,你也是个心狠的。” “但你终究不是,” 刘傅姆说完,顿了顿,“况且,你还有三个孩子,这一点,我怎么都不赶上你,要是我那个孩子还活着,我也不会离开陈家。” 华令仪叹了口气,“我要是没这几个孩子,估计现在也和你一样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知道的,我不需要怜悯。” 刘傅姆摆了摆手,“阿郑和我说了,你要亲自教十六娘?”她口中的阿郑,即是崔府的郑夫人。 ”我是这样打算的。”华令仪颔了下首。 “怎么突然有这想法了,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刘傅姆问道。 华令仪笑了笑,想起张婴托慎妪传过来的话,说刘玉为人太过市侩,不适合给十六娘做傅姆,“你别胡猜,没有的事。” 一见华令仪的模样,刘玉也猜到,“不管有没有,我需要你的帮忙。” 顿了顿,刘玉坐直了身,喊了声令仪,“你是知道,我当初来洛京,是想找个靠山,避开陈家和娘家的纠缠,所以,哪怕我不给十六娘做傅姆了,我也希望能挂个十六娘傅姆的名头,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这个名头有用?”华令仪很意外。 “对陈家,以及我娘家很有用,自我来京入尚书府后,两边每次派人过来,都客客气气的,没有以前的颐指气使了。” “好,我答应你。”华令仪没有拒绝,但想到刘玉在外面做的事,到底相识一场,以后她还要继续挂着十六娘傅姆的名头,遂开口劝道:“你外面的那些生意,能了结的,尽量都了结吧。” “商者,贱业也,到底不入流。” “你是士族女郎,还是别去做这些事。” 这话刘玉却听不进去,”你放心,我只是小打小闹,不会连累到十六娘的名声,我喜欢商贾之道,只是因为喜欢,就如同有人喜欢珊瑚,有人喜欢琉璃一样,在我眼里,并无区别。” 顿了顿,又玩笑似的道:“再说了,我攀上了张家这棵大树,洛京城中,没有人会这么不长眼,来诋毁我。” 世上,什么时候都不缺流言蜚语。 可流言,同样也怕强权,就拿张婴和杨太后之间的事来说,一开始,说什么都有,而如今,随着张婴发落一批人。 至此,再也没有人敢在公众场合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