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妙德法师怔愣良久,忽然感觉到有东西落下,抬头望去,竟是又下雪了。 “师傅,刚才杨中侍说的话,怎么有些莫名其妙,又阴阳怪气的?” “为师先回屋了。”妙德法师没有回应徒儿的问话,“一刻钟以后,你去尼院通知张家人一声。” “唯。”那位比丘尼忙地答应,瞧着师傅妙德法师脸色过于苍白,也不敢再多问了。 妙德法师直接转身往禅室去。 禅室推拉门阖上的一瞬间,整个人已不复方才的清冷,还带着一丝恐惧。 今日是她失态了,竟在人前露了痕迹。 杨太后岂止是不容人,无论是先皇后李英娥,还是华令仪,不但自己落得个终身幽居尼寺的下场,家族更是遭受覆族之难,灭顶之灾。 受到迁连,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这样的严重后果,常人谁都不愿意承受,也无法承受…… 妙德法师打开新得的《华严》经书,低声念了起来,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如同死水,再无微澜。 ——*——*—— “真的不是我说的。” “真的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姑母把我叫进宫时,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张昕听着辩解,抬头望了眼对面的人儿,脸上带着慌乱与焦急,担心他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生怕他误会,张昕微微忡愣,忙扬了扬手,“我知道不是你。” 只这一句话,杨昭容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你相信就好。”竟是如释重负。 张昕大约没料到,他的相信与否,她看得如此之重,再仔细望去,才发觉,她好似比上次削瘦了许多,衣不胜体。 “你回去吧,再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好。”杨昭容应了一声,行了一礼,起身往外走。 张昕一见,有些意外杨昭容今日没有再说或是再问其他,仿佛真的只是为了自证清白而来,盯着离去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方意走了进来。 “阿兄,人我已经送走了。” 张昕听了,轻嗯了一声,然后才叮嘱道:“以后不要帮她再约我了。”今日他是接了方意的帖子,才来将军府。 谁知,杨昭容也在。 “你们真不会成亲?”方意满脸好奇,“宫里的圣旨都下了,你们之间婚事,已传得人人皆知,真就能这么算了?” 他很不相信,宫里的太后,可不是一个这样好说话的人。 “不知道。”张昕闷声道了句,心中郁郁,他常在阿娘面前,这些天以来,阿娘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连半个字,都不敢向阿娘提。 至于融觉寺的事,他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杨昭容,因此,接到赐婚的中旨,他当天就跑去瑶光寺揍了和诚那个老和尚一顿。 方意看着张昕心情不好,提议道:“你好久没过来,我们去练武场比一场,怎么样?你上次指点我的几招,我每天都有练习,这回绝对能多接你几招。” 方意面上信心十足。 “行,我看看你的进步。”张昕一个鲤鱼打挺,抓住案头的佩剑阿筠站起了身。 两人才刚出门,迎面就碰上急匆匆赶过来的张蛮,“郎君,方家郎君。” “有什么事?”张昕看清张蛮脸上的着急,忙抓住他的手臂问道。 “十六娘……夫人请郎君回去。”张蛮脱口道,只是话一出口,见到方意又忙生生转开了。 张昕看了出来,“我这就回去。” 说完,歉意地朝方意看了一眼,“我们下次再约。” 方意点头,“你家里事情要紧。”再瞧了眼张蛮,他虽然和张昕交好,但到底出身不同,他又是骠骑将军的儿子,张家下人大多不待见他,遂也没再计较,更没有询问是什么事。 亲自送了张昕出门。 “张家的下人,一个个狗眼看人低。” “闭嘴。”方意大喝一声。 身后的方戟吓了一跳,却仍旧为自家主子鸣不平,“郎君,你看看张蛮对你的态度,你和七郎君这样好,他有什么事都还遮遮掩掩的,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你……” “够了,”方意冷眼盯着方戟,“你是不是还想去看守后门。”方戟是半年前,因着张昕的一句话,他才把人调到身边做随从的。 这话一出,方戟忙摇头,没再敢说话。 “你也说了,我是和七兄交好,又不是和他家随从,有什么好计较的。” 方意说到这,担心方戟没明白,更担心他将来在张昕面前乱说话,没的因一些小事,坏了他和张昕的兄弟情分,遂多解释了一句,“张蛮出身张氏部曲,世代为仆,而能得以赐姓的,多是忠仆。” “他这样的人,哪能瞧得起我这个寒门庶族出身的的人,更不用说,阿耶奉太后之命,平定了平原郡的叛乱。” ——*——*—— 同样,出了将军府,张昕都没来得及听张蛮回禀事情,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不过却没有立即发作,直到上了马车,把张蛮叫进马车内,才开始训道:“阿蛮,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记着,和方意交好的,是你家郎君。” “别给我在外面露出痕迹来。” 语气严厉,吓得张蛮直接跪了下来请罪,“仆不敢。” 张昕嗯哼一声,才问道:“说吧,十六娘怎么了?” “十六娘让杨中侍接进宫了。” 张昕一听急忙问道:“是不是闹起来了,阿娘怎么样了?” “郎君放心,夫人没事。”张蛮又说道:“杨中侍是在妙德法师的禅室里带走十六娘的。” “之前我还疑惑,怎么请一个四岁的小娘子去辨别字帖,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昕恍悟过来,提着的一颗心跟着放下了,也不怪他们没多想,毕竟往常,阿娘和小妹住在瑶光寺,多得妙德法师照看。 马车一路疾行,赶回瑶光寺。 张昕进入暖阁后,瞧着阿娘有些呆怔地跪坐在一张方榻上,案头还有一本今早就打开了的佛经,忙喊了声阿娘。 “你回来了,”华令仪回过神来,望了眼长子,“早知就该让你陪着阿眸过去。” “阿娘,你也别想太多,之前阿眸也有进宫,阿娘只当阿眸这回也是去宫里逛一圈,过一两日就会回来的。” “怎么能一样?平常都是你阿耶带他进宫的。”华令仪直摇头,谁知道宫里那个贱人,这回又要做什么。想起大女儿第一回在宫里遭的罪,她就遍体生寒。 “那就让陈叔和阿耶说一声。” 话音一落,却听华令仪大声喝骂,“贱人。” “阿娘。”张昕忙喊道,瞧着阿娘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身体都在发抖,当即蹲下身,抚着阿娘的后背,“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你放心,阿眸没事的,阿眸一定会没事的。” “阿眸当然不会有事。” 华令仪冷笑道,“那个贱人,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之前,还一直奇怪,她那么不喜阿明,怎么会对阿眸另眼相待,阿明和阿眸,可都是我的女儿。”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倒把我的孩子作筹码。” 张昕听了,满心焦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或是该说什么,更不明白,怎么他提了一句阿耶,就让阿娘联想到这么多? ——*——*—— 张曦醒来,发现自己在光华殿。 惺忪间,就像之前无数次在光华殿醒来,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 直到后颈传来的隐痛,才让自己的思绪慢慢回笼。 张曦望着掀起帘帐的胡月和岑傅姆俩人,“你们也来了。” “杨中侍把奴婢一起带进了宫,让奴婢照顾小娘子,”胡月抱着张曦起来,替她穿衣,“也让妙德法师去通知了妙静法师,说了小娘子进宫的消息。” 张曦好一会儿才想起,妙静法师是指她阿娘。 颈后传来的不舒服,提醒着张曦先前所发生的事,杨中侍竟把她打晕,然后带进了宫,“杨中侍呢,他人在哪?” “中侍把小娘子送到这殿里,就走了。” “哼,肯定在弘德殿。”张曦气咻咻道,穿戴好衣裳,也顾不得外面下雪天冷,直接往弘德殿跑去,既然来了宫里,总是得去给杨太后请安。 谁知,她来的不是时候,殿内的气氛,很不好。 秦氏跪在下首,三娘杨昭训垂着头,也没敢说话,张曦才发现,她不该闯进来,何况殿内也没见到杨中侍的人影。 “清妃来了。”杨太后的声音,明显带着生硬与勉强。 张曦跪下行礼,“给娘娘请安。” “快起身,到孤身边来。” 张曦抬头,正对上杨太后含笑的目光,迟疑了一下,习惯使然,到底走了过去,“娘娘。” “好像又长高了些。”杨太后上下打量张曦一番,伸手摸了摸张曦的头顶,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张曦坐下后,没在意杨昭训怨怒的目光,更没理会跪着的秦夫人,只自顾自问道:“怎么不见杨中侍?” “他不在宫里,出宫去替孤办件事了。” 竟是躲了。 听了杨太后的话,张曦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竟又躲出去了。 倒是与记忆,没什么分别,使得原本气鼓鼓要找杨中侍算账的张曦,顿时xiele气,啪搭一声,伸手推翻了身侧的凭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