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第299章少年情怀 时隔两年，大姐再度有孕。 第二个外甥，崔家下一辈的三郎崔毓，年才四岁，郑夫人得知儿妇怀孕的消息，忙地把小孙子抱去了她的院子里。 尤其前面三个月，顾虑到胎未坐稳，她每日都会带小孙子来看张昑，却盯着不让他爬到张昑身上去，因张昑的怀相不好，没过几日，又把早已交给张昑的中馈，收了回去。 每日让张昑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让她cao心旁的事，只安心养胎。 连上门拜访的，郑夫人能挡的，都挡了回去。 张昑前面已怀过三胎，每次都很顺利，没有过大的反应，唯有这一次，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半个月，人瘦了一大圈，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张家自然没法把阿诚交给她带。 “阿耶，要不我还是把阿诚带回秦地。”用过晚食后，张昕和阿耶商量。 张婴转头，瞧着趴在长榻上爬滚的孙子，还有在旁边逗他的小女儿，开口道：“阿诚太小，总要个人看着，不能你天天在内院守着。” “阿苟，我觉得，你该考虑早些娶亲。”张婴又问道：“你阿娘给你的那些贵女名单，你看了没？” 张昕没有接话。 又听张婴道：“你要是自己没合意的人，这一回，就娶个你娘合意的。”本来可以让华令仪照顾孙子阿诚，但因她不喜欢儿妇杨昭容，连带对阿诚这个孙子也不待见。 “以后再说，总得等阿诚大些，眼下，着急忙慌另娶个人进来，不一定能对阿诚好。”元配嫡子与继室的矛盾，他在任决曹掾时，见过好几起这样的案例。 当然，这都是家主死后才引发的案子，最后闹到官府来，可见之前有多不和谐。 更不提，他现在也没有再娶的心思。 张曦瞧着阿耶和大兄愁得眉头打结，犹豫了一下，开口喊了声阿兄，“把阿诚留下来的，我来带，我喜欢这孩子。”说着，伸手把阿诚抱了起来，“这些天，我和阿诚相处下来，阿诚很粘我，你真把他带走，我也舍不得的。” “胡闹，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照顾他。”张婴头一个不赞同。 在他眼里，小女儿自己都一团孩子气，哪能得了照顾阿诚，况且，阿诚的身体又不好，这样的大热天，前几日还得了一回热伤风。 “阿诚身边有乳母和傅姆，又不需要我亲自照顾，我只是每日看看阿诚，陪着他一起玩。”张曦说着，伸手一把抱起阿诚，相比于阿摔和毓郎那两个外甥，这样大的侄子阿诚，过于偏瘦，她抱在手上都没有多少份量。 “是不是呀，阿诚，以后跟着姑姑，还有阿毓，我们找他和你一起玩。”张曦低头，问着怀里的阿诚，阿诚大约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回应，又手舞足蹈去抓张曦的头发。 好在自从第一次被抓后，张曦在家里时，头上就不敢再戴华胜，只简单绑了两个双环。 “我会带阿诚常去瑶光寺，就算我不会养孩子，除了乳母和傅姆外，也还有阿娘在旁边看着。”张曦又说道。 前面的话，张婴张昕父子俩都不为所动，但最后这番话，无疑父子俩动了心。 有小女儿在中间穿线，又是自己的孙子，日子长了，华令仪自然会养出感情来。 张昕也作如是想，没有再沉默，“要不你先试试，如果不行，提前和阿兄说。” “难道这一个多月，阿兄觉得我不行，”张曦不满地看了眼大兄，又掂了下怀里的阿诚，“你看看，阿诚现在对我，可比对你还亲。” 怀里的阿诚，被张曦这么一掂，欢快地咯咯直笑了起来。 张曦跟着高兴，揉了揉阿诚的身子，转头又笑着对阿耶说：“阿耶，你看是不是这样？” “你最近带上阿诚，去寺里多住几日。”张婴没有立即松口答应，在他眼中，相比于小女儿，他把希望更多寄托在阿华身上。 张曦明白阿耶的意思，点点头，应了声好。 阿娘那太清净了。 ——*——*—— “傅十九，你这是干嘛？”张曦诧异地看了眼拦在她面前的傅宣。 傅家族学在鸿池这边有跑马场，因天字班和地字班学骑射的学员，年岁渐大，所以赛马场又分男女场，中间彻了高墙分隔，各占一边，平日里互不相通。 这会子傅宣出现在女场这边，实在很突兀。 好在，夏日里来马场的人本就不多，她今日过来，也是因为约了傅明姬，谁知这家伙，只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 “我们俩比一场。” “不比。”张曦想也没想拒绝了，只是话音一落，傅宣直接上前来，伸手拽住马辔头，惹得她急忙喊道：“喂，你干嘛？” 傅宣微微仰头，望着骑在马背上的张曦，夕阳斜辉下，脸上笼上了一层金光，越发衬得肤白泛光，明艳耀目，“比一场。”他移开眼，不顾张曦的阻拦，拉着马辔头调转了头，手中的马鞭指了指正前方的那片密林，“跑到小树林前，你赢了，我就放你走。” “不行，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张曦皱了下眉头，她格外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自己提出要求，也要看别人愿不愿意答应。 她就不愿意答应。 “如果不比，你就别回家了。” “傅十九。”张曦气急地喊了一声，猜不到，这家伙又要搞什么恶作剧，“你到底要干嘛？” “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赛一场马。”傅宣笑眯着眼回道。 “我才不信，”张曦狐疑地盯着傅宣，“傅十九，马场还有一会儿就要关门了，要是我没有出去，阿荷晚点会进来找我，到时候你就没法阻拦。” “等阿荷进来再说。” 张曦瞧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样，只得出言威胁道：“你信不信，等会儿，我让阿荷直接揍你一顿。”之前阿荷和他交过手，把他摔在地上都爬不起身，那次的记忆非常深刻，自那以后，傅宣都避着陈荷走。 “我要是受了伤，就直接去你家养伤，反正张伯父一向最喜欢我。” 张曦听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傅宣，简直太不要脸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骂了句，“你不要脸，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阿耶最喜欢他。 她完全不想理会他了，拉了拉手中的缰绳，“你快放开手。” “不放。” “你……”张曦举起鞭子作势要去抽傅宣牵着马辔头的手，只是还未落下，就让傅宣一把给扣住了手腕，马鞭应声掉落在地。 “十六娘，你怎么不长记性？” 傅宣嘲笑了一句，弯腰拣起鞭子，没有递给她，捏在自己手中，“十六，你这脾气太暴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抽鞭子，可不好。” “不用你管，”张曦朝傅宣伸出手，“把马鞭给我。” “你当我傻呀，给了你，让你来打我。”傅宣对她翻了大白眼。 “傅宣。”张曦大喊了一声。 “听到了听到了。”傅宣回了句，又催促张曦道：“十六，你到底比不比，你想早点回家，我也想早点回家，早点比完，我们早点回城。” 一听这话，张曦直接气得了倒仰，合着，还是她在耽误时间，这回她是真气到了，脱口道：“比就比，马鞭给我，快点。” “喏。”傅宣干脆利落，递上马鞭，“我让你一箭之地。” “不要你让。” 张曦深深地吸了口气，每次和傅宣这家伙说话，三句话不到，总能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接过马鞭，伸手摸了摸身下粟色马的马背，她和这匹马相处两年，有一定的默契，而且她这匹粟色马，是西域品种，和大兄当年的坐骑绝尘，系出同源。 最近半年，在这块场地上，她就没有输过，她自然有信心跑赢。 抬头看了眼傅宣，“快点上马，我说了，不要你让，”顿了顿，她提了自己的要求，“傅十九，要是今日我赢了，以后见到我，你都要避着我走。” 实在不想这人在眼前晃，每次都能被气到。 所有的养气功夫，一到他面前就破了。 傅宣眸光微暗，很快，脸上带笑应了声好，放开手中的马辔头，走到旁边自己牵过来的枣红色马前，腾地一下，跃上了马背，骑到张曦身侧。 看来，他不能输。 于张曦而言，这一局，她也不能输。 不知谁起了头，两人几乎同时喊了声开始，声音一起一落间，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茵茵绿草，灿灿余辉， 马啼声声去，疾风啸啸过。 追赶落日红霞，但看策马奔腾，极致的速度，带来极致的畅快，跨上马鞍，手拉缰绳，加鞭提速，快点，再快一点，飞一般的速度，使得人的情绪高涨，激情四溢，汗水挥散成雨，这一刻，速度与终点，成了张曦眼睛唯一的颜色。 前方的小树林近了。 就在眼前。 穿过第一片绿荫，张曦及时勒住了马，只看到一抹枣红从身边飞过，然后于前方三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张曦此刻气喘吁吁，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扶着马鞍歇息，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傅宣，他的情况，却比她好上许多，脸上只有微微细汗，迎面逆光而来，白的似傅了层粉，唇红若施脂，黝黑的眸子闪闪发亮，使得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精神。 其实，傅宣的皮相也很不错，更兼举手投足间，有着世家子弟惯有的从容仪态。 当得起，姿仪甚美。 “十六娘，你输了。” “没有你这么耍赖的。”张曦用丝巾擦去脸上颈间的汗珠，又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才舒缓了过来，“是你输了好不好，你一直都在我身后。” “但最后我超过了你。” “所以才说你耍赖，说了终点是小树林，我是率先进入这里的。”张曦没傻到和他去争辩，“我不管，反应你记得，你答应的事，我先走了。”说完，就打算牵着马往外走。 只是才转身，又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不防，差点撞到对方身上去，张曦忙不迭退后三步，连牵马的缰绳都脱了手，“傅十九，你还要干嘛？” 顿了顿，又急道：“真的要走了，再晚就得关城门了，到时候进不了城就麻烦了。” “进不了城，就去你家在城外的游冶园。”傅宣含笑回道。 “想得美，才不让你去。”张曦说完，抬头间，正撞进一双黝黑发亮的眸子里，心念微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话音刚落，傅宣神色微变，“没……”却又嗯了一声，忙地撇开眼。 惊慌失措。 张曦当即就瞪圆了眼，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厚脸皮的家伙，嬉笑怒骂，随心所欲，不受外物的影响，竟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仿佛看千古奇观一般，张曦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傅宣。 竟看到，那张白得如同傅粉的脸，渐渐染上了一层红晕，察觉到这一变化，张曦忽地想起什么，“傅十九，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嗵一下，整张脸全红了，比西山的红霞，犹要艳丽几分。 “才……才没有。”傅宣对上张曦那见鬼的神情，顿时恼羞成怒，“张十六，你别没羞没耻的，胡说八道。” 听到这番熟悉的腔调，张曦遂放下心，庆幸道：“没有就好。” 她不想惹情债，两辈子加起来，她只喜欢阿顾。 “我就是想想问问，我家的提亲，你为什么拒绝了？”年少郎君，最初的那抹羞赧褪却后，平素的教养，强大的心性，使他迅速冷静下来，很快就恢复理智。 眼里更多是疑惑，还有不甘心。 是那种自信满满后，忽遭挫折的不甘。 “你的长相，不符合我的要求。” 大约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傅宣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是什么理由，何况他自认为容貌不错，想到这，心里都产生了一股子冲动，忍不住抬手去摸摸自己的脸，终究又克制住放了下来。 一时间，心里很憋屈很恼火，“张曦，我看你是眼睛瞎了。” 牵着马，转身往外走。 突然被骂，张曦愣了一下，追了出去，瞧着傅宣跨上了马，只是那动作明显很僵硬，张曦打算骂回去的话，一下子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出口的话变成了，“傅十九，你以后不要再带顾二郎去平康里了。” 端阳节后，顾青云让陈芳传给她的话，她一直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