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怀愧疚
十一月廿七，和谈宴已经过去二十八天，西行路上风尘仆仆半月余，他们终于是站在了神女阁门外。 大门被叩响，虞嫣原以为必定是一场战争才能进得了这扇门，却不想，这般容易。 心里忍不住怪异却又顾不上，她满心急切的只想先见一见夭夭。 无关其他。 相识近十年，她一直把夭夭当meimei疼。 虞城里那个如风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小魔女，她张牙舞爪，她胡作非为，她那么明媚耀眼，那么单纯张扬。 而今日，这一座小小的落星山上的一座小小的神女阁，四四方方的天，道貌岸然的人…… 夭夭还是她认识的夭夭吗？ 虞嫣忐忑着，又矛盾着。 她害怕夭夭不再是她认识的夭夭，又害怕夭夭还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夭夭。 那个自由自在的疯丫头，要怎么才能在这样的地方活过十个月？ 虞嫣忽然觉得非常的压抑，窒息。 她想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个呼吸也好，早点见到夭夭，看一看她，看看她的神色，看看她的眼睛，看看她是否消瘦，看看她是否还一直在笑…… 绪枫是第一次来，曾经在书院学习礼教让他即使急切也不会失了分寸，从进门起，他就没有说话，始终安静的充当着背景板。 严格说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与眸异面对面，不知道是不是种族优势的缘故，虞嫣没觉得这个人有多危险。 绪枫与她的感受不同，他一直本能的保持着警惕。 他们现在是入虎xue等着得虎子的“贼”。 他打量着眸异，至少眼前这个人有着深不可测的灵力又或者是妖力，让他看不出他身为一个“人”有何不妥。 确实……不容小觑！ 以夭夭那种时灵时不灵的武力值以及专坑自己人的运气，绪枫觉得，要想要假设神女阁真的是夭夭当家，很悬。 那么…… 很多事就太值得深思了。 绪枫不动声色的听着眸异的顾左右而言他，始终表现得耐心十足，而事到如今，就连虞嫣，在面对着眸异此等态度时，也都暂且压下了内心的急切变得深沉起来。 不正常！ 不，是太反常了！ 眸异竟然在和他们拉交情？！ 耳边眸异还在还滔滔不绝地说话，作为初见，虞嫣不知是该惊悚传言中的眸异竟然是一个话痨还是应该警惕过分的热情可能是个陷阱。 糖衣炮弹？ 暴风雨前的微笑？ 热情好客？ 虞嫣忍不住嗤了一声，热情好客还是算了吧，上回差点没被刀剑斧戟戳成窟窿。 忽然改变态度……会是因为夭夭吗？ 一个傀儡公主和一个大权在握的公主是有本质区别的，表现在对待公主的友人上也可以恰如其分。 虞嫣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将一直压在心底不敢冒头的东西稍稍翻腾了一下。 如果，万一，万一和谈宴是夭夭的主意…… 她忽然又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很多事，其实她都不敢去想，怕明白。 她侧着头看了看绪枫，不知道他是否也跟她有一样的感受。 看着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绪枫，她忽然勾了下唇，笑了。 小疯子对夭夭的心思在那里，只怕是比她想的还要多…… 不，也没准，若只是心向夭夭的话，不管夭夭是什么立场，都不重要了。 “请。” 忽然站在面前的眸异打断了虞嫣，她和绪枫亦步亦趋的走下去才发现眸异并不是要带他们去见夭夭。 她疑惑的看向绪枫。 像是早发现了虞嫣的走神，绪枫小声说道：“他说我们舟车劳顿，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到晚间参加洗尘宴。” “嗯？”虞嫣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她抬眼深深的看了眸异的背影两眼。 绪枫似乎是担心虞嫣冲动，压着声音道：“别急，到了晚间宴上，自然能见到夭夭了。” “嗯。”虞嫣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却陷入了沉思。 洗尘……宴。 又是宴。 有一个阴谋血腥的和谈宴在前，竟还要来一个洗尘宴…… 啧，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快三十天不曾出门，就连…… 那一夜死伤遍地后，神殿爆发了一次大动乱，妖魔两族要求惩戒小胤。 他们都不信任小胤。 没有人真的清楚除秽被破的经过，覆神之战一场血涂地狱之后，茹胤背负叛徒之名一下子站在了神殿的最高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那些臣服于君冥攻打神殿的妖族，魔族。 真心臣服的有几人呢？ 多少人仅仅是出于对神族的仇恨？ 亦或是为了挑战？ 顺应源远流长了无数万年的历史洪流？ 野心？ 扬名立万？ 答案可以是各种各样却唯独不会是忠心，妖魔两族信奉的是强者无敌，从不讲仁义礼智信这一套。 所以，当站在九天神殿，踩着那些曾高高在上的神族的地盘时，他们俯首称王的人在他们心中究竟算什么呢？ 小胤又算什么呢？ 一场可笑的和谈宴，在反对声中开幕又在阴谋里落幕，刀斧加身的痛或许不深刻，血海深仇也许会掉色，但被挑衅的血性却在汹涌澎湃，难以平息。 阴险的神女阁自然是讨伐的对象，而曾经是叛徒的茹胤却更加力排众议，首当其冲。 有第一次背叛谁能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谁知道他提议和谈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以妖骨修仙，狐仙族那是高不可攀的仙族！ …… 茹云的心是灰色的，就像外头的天，阴沉，压抑，透不出一丝亮光来。 她很少回首，作为妖族并不算太过漫长的前半生里，她觉得自己是悲惨的，所以她避免去伤春悲秋，却也一样是拒绝了躬身自省。 但这一次，她已经逃不开了。往事如翻涌的潮，一浪赶着一浪的往岸上涌，直到劈头盖脸扑了她满身满脸的水，也还是不肯罢休。 是她约了小胤在九重天外相见，是她希望小胤可以和君冥里应外合。 也是她看到了除秽的破绽，以及它与小胤的关系。 她窃喜又兴奋，急于向君冥邀功献殷勤的心让她完全忽视了后续可能的走向。 君冥以一战为赌约给小胤冠上了叛徒之名，而她同样也没少了在其中掺和上一份力。 她究竟在图谋什么呢？ 君哥哥真的赢不了小胤吗？ 为什么从没有想过要替小胤解释些什么？ 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要装作……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从虞城小院里那个渡气的“吻”，到和谈宴上她放在神女酒水里的药，再到不知道是何时在君冥窗外听到的只字片语…… 茹云的心骤然缩了缩。 过往被记忆切割成了碎片，在不断翻涌着肆虐横行，割破了意识晕染出一片血色，她渐渐开始看不清自己。 不！也或许这才是她开始看见自己的开始。 抽搐的疼仿佛还在提醒着她过往的存在，她避无可避，早没了除却面对之外的其他出路。 她不敢出门只是因为不敢面对茹胤。 一个人，不论说着以什么样的动机，终归是逃不过亏心事做多了便心虚理亏，再也不敢见那个人。 还要像保护弟弟一样保护他…… 真是可笑！ 到头来他所有已承受的苦难以及将要承受的苦难，又有哪个与她不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 迷你小剧场·镇压 一场纯粹以武力的碾压，血腥未散的九重天又蒙上了一层崭新的血气。 残暴，狠辣。 君冥以雷霆手段杀了一批带头要惩治茹胤的人后，九重神殿终于沉寂了下来。 自始至终，茹胤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声讨来时他静静等待，血腥镇压后他默默送别。 他为刑场上那些叫嚣着应该将他煎炸蒸煮的人收了尸，他放走了那些想要回万妖山的小妖…… 他默默地做一切，只时而叹息，为不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