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氓乡巴佬儿
黑夜只存在于山野，城市里是没有黑夜的。 忙碌的行人、闪烁的霓虹灯，还有无数车辆的喧哗，已经足让人把关于黑夜的记忆，彻底遗忘在生活狂奔的路上。 苗青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在老家的黑夜里，吃完晚饭往炕头上一躺，听夏天蛐蛐的咕咕声，冬天窗外雪落的声音。 可是他总归要走入城市的，就像当初拜师的时候，师傅跟他说的那样：“你将来一定要回去的”。 如今师傅已经过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他老人家的遗嘱——去西川买一份十四年前的报纸。 “师傅为什么要我买一份十四年前的报纸呢？”苗青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灯光，思索。 吱~ 急促的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摇晃，车上不少人都一阵反胃，在乘客断续的抱怨声中，苗青走下了公交车。 “呼~”长舒一口气，这公交车交钱不说，坐起来还晕，还没自己村里那牛车舒服。 缓过神来，看着这灯火璀璨的夜景，车水马龙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苗青忽然有点后悔。 自己为什么要卖了那两亩地，来城里凑这个热闹呢？ 要不，回头自己在城里挣点钱，再回去把地赎回来？ 等办完了师傅的遗嘱，就回风马闾过自己的安静日子。 苗青在心里琢磨着。忽然，身后的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大爷，大爷你怎么了？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紧接着身边便响起了人群嘈杂声。 “不会是碰瓷的吧？” “还是先打120，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 有人晕倒了？苗青回头看去，只见霓彩闪烁的站牌下，正有一群人把一个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走近两步，仗着身高优势，苗青的目光翻过一个个人头望去，只见人群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一个面色涨红的老人，捂着小腹，正疼得浑身抽搐。 周围还有一大群围观的群众在吵吵嚷嚷。 苗青摸了摸下巴，远远地观察着那个老人。 病人面色涨红，胸腔如鼓，两腿绷直预示小腹里急,呼吸急促且深，显示病人胸闷气短。 苗青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好像是小便不通的症状。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这种病呢，一般来说小便不通的病人都会随身备一种开塞药，以便应急。 现在这个老人居然会憋成这个样子。 苗青正琢磨着，周围人开始讨论起来，有人说老人想碰瓷，有人说是胃病犯了。众说纷纭。 忽然，老人一阵抽搐，眼白上翻，嘴角歪咧，开始冒出白沫。 “这咋了啊这是，本来好好的…” “哎呀，这老爷子不行了，要不还是快叫救护车吧？” “已经喊了救护车，可救护车现在也就刚出二环，距离这里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人群开始喧闹起来，却唯独没有一人敢上前去帮扶老人一把。 现在这世道，谁敢上？万一是碰瓷的，讹个十万二十万，都得心疼死。 天越来越黑，这里已经没有下一班公交车了，只剩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还有都市璀璨的霓虹闪烁。 周围的大街小铺都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看热闹是永远不嫌人多的。 本来苗青不想在这里逗留，奈何这最后一班公交车也坐完了，自己还没找到个住所，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唉，要是在风马闾，现在估计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了。 说不定，邻家那丫头都来跟自己一个被窝儿，娃子都一堆了。 苗青正心里可惜，身边忽然跑过去一个人影。 “让一下，我是护士。” 前方人头涌动，那人影直接穿过人群，跑到了老人身边蹲下。 小护士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目光，一边给老大爷做着检查，一边问道：“这里有没有肺活量大的，来做人工呼吸。” 众人纷纷摇头。谁也不愿意上去掺和一把。 老人体质羸弱，一旦出了问题谁能承担责任，更何况谁又愿意跟一个糟老头口对口？ 小护士见没人出来，不禁暗自咬牙，病人呼吸渐微弱，需要马上进行心肺复苏。 如今没人愿意出来帮忙，那只能自己来了。 二话没说，小护士从口袋中取出一块手帕，便开始清理老人的口部，准备人工呼吸。 “姑娘真是好人呐~” “对对对，你看人家那手法，绝对是专业的。” 周围不断有人对这个小姑娘竖起大拇指。 苗青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护士。 白色的衬衣，隐约勾勒出纤细的身材，搭配蓝色的修身牛仔裤跟白色运动鞋，灯光映衬下显得颇具青春活力。 不过...... 苗青摇摇头，心中颇为老成道，年轻人还是冲动了一点，算了，人命大过天，能帮就帮吧。 思索间，苗青已经上前一把拉住了小护士，认真道：“不能人工呼吸，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如今老人正处于气脉不定的时候，胡乱导气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小护士瞥了苗青一眼，只见这人一身淡蓝色运动装都洗得发白，头发脏乱好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看都没正眼看他，便转过头去，继续准备人工呼吸。 苗青还想说什么，只听小护士有些不耐烦道：“脉搏变弱，需要马上进行心肺复苏。我是专业的，请你不要耽误时间。” 本来被一些事情弄得够闹心的，现在路上遇到一个晕倒的老人，还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征兆，心里又急又躁，现在被苗青一说，心里着实有点烦了。 围观众人也是对着苗青指指点点。 “乡下来的，你不懂，还是快闪开吧，人家是护士，专业的，你在这里大虾生小虾——瞎搅和什么......” 周围人哈哈大笑，说话的那人还着重强调“乡下”两个字，上下打量着苗青，眼神活似在看一个乞丐。 苗青愣住了，自己是乡下来的怎么了？ 一把按住小护士的肩膀，苗青指着躺在地上的那个老人，认真道：“他真的不能做人工呼吸，你们想害死他吗？” 没搞清楚病因就乱抢救无异于谋杀！ 难道在路边遇到心跳弱的病人，都要进行人工呼吸？ “好了，小伙子，快让开吧，别耽误时间了。” 开始有人推搡苗青。 小护士被苗青按住肩膀，挣还挣不脱，一时间小护士又羞又气。 这乡巴佬儿看起来清瘦，劲儿却不小，乡下人果然是乡下人，居然这么粗暴。 此时苗青也是急地不行，周围不断有人指责他，自己却百口莫辩。 这个老人明明是因为小便不通憋晕的，现在如果进行人工呼吸，一旦做不好，导致大气下陷，那就不止是小便不通的问题了。 就在自己向周围人解释的时候，忽然手上一松。 “你松手！” 小护士猛然推开苗青，转身便要进行心肺按压，做人工呼吸。 “不行！” 苗青急了，冲起几步，一下子向小护士扑过去。 扑通~ 一阵灰尘扬起...... 闷响过后，灰尘散开。 等两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双双倒在了地上。 准确的说，是小护士躺在了地上，苗青趴在小护士身上。 这下不光围观众人愣了，就连苗青都傻眼了。 “这.....” 有个老大妈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地低声骂了一句：“流氓。” 紧接着，第二个人：“流氓。” 第三个人：“......” 小护士此时也是满脸彤红，紧咬着银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恨恨地瞪着苗青，仿佛要把他剥皮抽筋。 苗青赶紧起身，手足无措地抚平身上褶皱的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就要去拉小护士起身。 忽然，“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苗青左耳响起。 苗青瞬间失神，被这一耳光打得脑瓜子嗡嗡的。 “闪开！” 小护士一把推开苗青，红着眼睛跑回老人身边，准备继续心肺复苏。 周围人不断感叹小护士的品德高尚，这时候都不忘救人。 “妹子，你这样真救不了他。” 苗青说着，已经走到了小护士身边，道：“这样，你闪开，我来救他。” 话一出口，众人大笑。 “就凭你，小伙子，啧啧~” “乡下的，还是回去继续用磕破皮抹灰的法子吧。” 面对周围人的嘲笑，苗青依旧只是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用一种难以否决的坚定道：“让开。” 围观的众人大笑。 “你真是小母牛放屁——吹的什么牛逼？真以为自己是神医吗！” 越骂越狠，甚至有人开始进行人身攻击。 可苗青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声音无比平静，又说了一遍：“让开。” 面对苗青的目光，小姑娘竟然有些害怕，但还是一梗脖子，道：“凭什么？” “凭我能救他。”苗青说得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小护士咬着牙刚想再说什么，却被苗青无情打断：“再说一遍，让开。” 小护士心下发怵，只能硬着头皮退到一边。 “好，我看你拿什么救老人家。要是救不活…” “救得活！”苗青说着，已经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身来。 先是翻开眼睛，再捏开嘴查看舌苔，最后把手搭在了老人手腕的脉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生疏滞固。 看着苗青的动作，众人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这小子，难道真有两下子？ 小护士一直在苗青身边，看着苗青的手法，一双小手也攥得紧紧，不觉间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汗。 而这些事情，苗青根本没有在意，他的眼睛一直在老人身上。 手指微微用力，触到了那微弱的脉搏。 甫一触脉，苗青眉头不禁一皱。 这脉又滑又细，梗塞不定，好像有什么堵住了脉门，不出意外，便是小便癃了。 想着，一手又按在了老人的胸口，感受了几下胸腔内心律起伏后，手向着老人下腹摸去。 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急了：“哎，你干嘛呢？你这......”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被苗青回头一瞪，直接让他把后话咽了下去。 不过即便不直说，还是有人指指点点。 那小姑娘在旁边也是满脸彤红，这混蛋小子在摸哪儿呢？ 不过这些苗青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他注视着老人的胸口。 那里，苗青仿佛能看到一颗病弱的心在痛苦地呻吟。 又摸了几下小腹，基本证实了苗青的猜测——小便不通。 拿准了问题所在就可以下药了。 想着，苗青点了点头，抽回了手，在众人的目光下，伸到了口袋里。 无数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这小子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能治好这老头儿的病。 但是看他身无分文的样子，口袋干瘪，能有什么灵丹妙药呢？ 苗青的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昏暗的霓虹灯下，众人只见苗青的手捏的紧紧地，像是捏住了什么。 忽然，身后一辆大货车自远处而来，呼啸而过，带着响亮的汽笛，盛亮的灯光如疾驰的利箭穿过人群。 苗青的手中瞬间亮起三道银光，众人看清了，那是三柄银针！ 还未等众人惊呼出口，银针便如密雨，刷刷扎了下去。 气海、关元、阴谷、阴陵、三阴交针，而后曲泉、中极，再灸三壮。 银针飘飞，在苗青手中犹如万点飞絮，轻抚在老人身上，却又不带起一丝痕迹。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银光闪烁之间，苗青已经收了银针。 每一针入针深浅不同，时间长短不同，xue位不同，却被苗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 当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苗青已经起身。 “这，就好了？”一会儿，才有人打破沉寂，试探性说道。 苗青又弯腰探了探脉象，才拍了拍身上的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了。” “他没事了为什么还不醒？” 又是最开始那个老大妈，看着老汉没醒，便在这里阴阳怪气。 “年轻人啊，别逞能，帮不了就直接说帮不了就行了嘛，在这里耽误时间害人害己。” 老大妈说的苦口婆心，好像一副悲悯世人的样子，只有苗青记得刚才自己不上的时候，这老大妈在后面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谩骂的嘴脸。 那小姑娘则是慢慢蹲下身来，摸了摸老汉的手脉。 众人的目光又投了过去，专业的护士都去又检验了一番，难道这老汉真的没事了？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小护士慢慢地抽回了手，站起身来，缓缓转身，对着苗青。 猛然，一个耳光！ 啪~ 这一次似乎比刚才还响！ 苗青愣了，众人也愣了。 只有小护士满脸气愤，眼眶泛红，对着苗青恨恨地骂了一声：“人渣！” 刚才老汉虽然不动了，但起码胸膛还是有起伏的，但现在胸口非但没了起伏，连脉搏都几乎微不可探。 一些厉害的中医确实是很低调的，自己看他拿出几根银针还以为真的碰到了高人。 没想到，居然是个骗子！ 要是自己坚持不让开，继续给老汉做胸腔按压，说不定还能拖延到救护车来。 现在好了。老汉估计...... 想到这里，小护士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苗青看着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赶紧解释道：“没事没事，只要别动他，三分钟，三分钟之后他自己就能起来。” 小护士还在哭，周围的人也是一副嫌弃地看着他。 不过众人都还未离去。 三分钟又不长，反正众人闲着没事也不会上去动这老汉。等等看就等等看吧。 就在这时，马路边响起了救护车的笛声！ “快，快抬上车。”救护车一停，就马上有医生从车上下来，扯着担架就要把老汉往上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