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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父母

    ——临阵脱逃……

    在自由行星同盟军中,只有叛国罪与间谍罪能与之相比拟的一等大罪。

    站在大理石阶下的人们焦躁的等待,人形大熊的脚下,甚至堆满了一圈烟蒂,被周边清扫机器人的音讯警告过三次。李貌似冷静,不停地踱脚,早已经暴露出内心的焦急。剩下的还有一个,如不是比尔和李事先拉扯住,早一会便和门卫发生肢体上的冲突。

    “怎么这么慢!”张辛雨在大门口来回的转着圈儿,看上去,好比一头使不完精力的成年猎犬。军服领章附近的风纪扣已被扯开,让午间难得的量风,从这儿直冲进胸膛。

    张辛雨的姓名表记是E式的,如姓氏名一样,张辛雨有着银河联邦前时期,非常东方化的相貌。黑发、黑瞳,身材相较李的话,个头略矮少许,壮硕的身躯内,相比较之多出数倍的活力。

    张辛雨不断地转着圈,啃咬着指甲。每次转过头时,身体彷佛会立即奔进后面那座阴暗的军事设施里,每次当他真有这种意图予以实施是,马上从身后伸出一双大手,及时制止住张辛雨的暴走,将他人牢牢的禁箍住。

    未久,从他们面前的大楼里,外罩着科学家式白大褂的米切尔特拉法加,终于快步走出走下了大理石台阶。

    没有时间埋怨同伴的速度,看似一位冷冰无趣研究院生的米切尔,灰白色的脸颊上,浮现出些许激动产生的潮红。

    “情况非常不妙。”

    米切尔的声音,此时与他的朋友们,往常一贯会揶揄他的,类似机械人腔调的声音不尽相符,语气里甚至带着微颤。以往最爱制造活跃气氛的布雷尔现在不在场,没有人能率先站出来,去笑话米切尔的嗓子,大家都被他带来的消息中惊呆了,米切尔为人严谨古板,从不乱开玩笑。

    “这不可能!”第一个反应过来出声地,便是张辛雨,他又冲动地转头准备直冲进大楼,但马上,脖颈和胸口被钢铁一样的手臂禁锢住。大熊的身体反应,比张辛雨的脚要更快。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比尔双手紧紧抓着张辛雨,不让他动弹,脸却朝着米切尔的方向。

    李是最后一个发言,沉吟许久才开口。

    “他们有任何证据吗?”

    米切尔颇为无奈的眨眨眼眼,然后轻轻地摇摇头。“已经被视同定罪。”

    “开什么玩笑!米奇!连证据都没有,那群狗娘养的!”被箍着脖颈的张辛雨大声开口,骂着市井粗话,同时试图努力挣脱大熊的怀抱。比尔在李的事先授意下,并没有因为听到消息,丝毫放松了手臂的力量。

    “详细到底怎么回事?”对于冠在布雷尔头上的罪名,李他们只知道,亚斯提会战时,布雷尔是奉命乘坐联络艇前往第二舰队救援。至于当时的详细情况到底如何,身在第四舰队的他们,一点都不清楚。

    “那些人,他们认为布雷尔在说谎,为了掩饰他当时,因为是看到战局不利,实际上是临阵脱逃的罪状。在帕德克洛斯号上,他并没有出示手令,同时随身也没有携带任何书面,及视频音讯信息的指令。按布雷尔所说,他的行动,凭借的是当时第六舰队上级幕僚长官约翰拉普少校的口令。因为六舰队的慕亚中将,会战时下令坚决抵抗的缘故,从佩尔加蒙逃脱生还的,仅仅有布雷尔一人。所有能证明当时确实是对他下达了命令的军官,全部在佩尔加蒙号上战死。”

    米切尔调换了往常那种平稳冷静的语气说道。“那些人,完全不相信,布雷尔能乘坐一艘联络艇,从当时一片混乱的战局中,准确的找到第二舰队。何况他的行动时间,被多方证实过,是第六舰队刚刚接触帝国军,还未遭受到致命打击的时候。”

    “也就是说,凭他们经验来看,认为是布雷尔私自独断行动,临阵脱逃的可能性更大,对吧?”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米切尔,后者无奈的点头。

    “真是的!为什么是这种时候!”比尔终于放开了张辛雨,让他使劲地用拳锤着身旁的复合水泥墙。时值亚斯提会战大败亏输,比尔这种被打散了编制的现役军人,甚至连自己的直属长官都没处找去。而张辛雨和米切尔这样偏向留守部队的后方军人,即便在各自所处的机关也属于“老兵”,碰上这种超出了预料之外的紧急状况,大家都没有太大的“能量”,供以挥霍。

    谁都没有发言,其他三个同伴,不约而同地,都把目光看向了李。李抿着嘴唇,过了两三秒才开口。

    “让我来想想办法。”李想着数小时前希尔顿递给他的信息,或者可以去试一试。

    ————

    海尼森市郊的比弗利山,远离人口稠密的城市聚集区,喧嚣之外,带来的是清净的居住环境。对于自由行星同盟中,归类为富有的那些群体来说,交通从来不是个大问题,而相比离群索居的情调,同等阶级层次的“邻居”方是难能可贵。不外乎自认身价资产足够的富豪们,争抢着想要把自己的家庭,搬迁入这小块能瞧见市中心,较行星海拔线稍高的红土台地上。

    驱车驶进这片海尼森富豪们的栖息地,沿着婉转而上开凿的社区公路,穿越整个比弗利社区。月亮正准备与夕阳换班,比弗利山的居民,也正开始准备苏醒。在这个夜行生物居多的地方,一贯是到了鸡尾酒会的时间,才会稍显得具有人气。

    李将悬浮车停在门牌号靠前的庄园别墅门口,下车徒步走进去。车子自有佣仆收拾,如不是为了讲究复古的情调,让整栋房子没有完全覆盖自动化设施,李也用不着这般麻烦。

    镂空雕花的双扇铁门内,便是被修整的整齐的园林,一条铺就鹅卵石的小径从中伸展,能将人引入园林深处的亭台。通往庄园别墅的大道两旁,长条花坛里,是鲜艳的观赏性花朵,每日不间断地争奇斗艳。隶属庄园的两班园丁团队,全天候不停地负责打理它们,为它们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去除害虫,调整形状。道路正中的喷泉垒砌叠叠,高有三层,小天使爱神,还有其他民族神话里欢快活泼的形象,被雕塑成的大理石像攀附其中,偶有几条栖息其间的大肚锦鲤,从双子女神和持瓶的特洛伊王子膝弯间悠哉游过。

    整座别墅仅有四层高度,长宽倒是比起高度要更宽广的多。墨绿的常春藤,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座墙面,遮住了外壁,连瓦沿都不曾放过。眼光仔细的人,可以看得出这些藤蔓都是被人工培育后后栽上去的,为了给新建的房屋,制造出历史悠久的沧桑感。李远离两旁古罗马铜像护卫包夹似得的正门,拉开一旁更窄小些的侧门,熟门熟路的走上台阶,找了一间会客间旁的休息室,稍息下来。

    休息室的风格,也是尽量以复古化和以讲究气派考量。所有家具的边沿,都进行了鎏金化处理,边际统统涂抹上了贵重又俗气的漆料。陈设不是以舒适优先,而是相较华丽来做第一考虑,连短沙发和靠背椅也不例外。在便捷快速的后信息时代,方几上竟然还保留着古老的有线式转盘电话,握柄末端坠着大块的天然打磨钻石,使人摸上去非常硌手。近代或更早期的油画,还有各种年代的雕塑作为装饰,纯像是炫富和堆砌艺术品。好在经过布置了立式描金花鸟屏风,仿古瓷胎花瓶,以及东方化的山水挂轴后,稍稍能挽回房间里些许的素雅。

    李拉开其中一张高脚靠椅坐下后,不多时,就有女仆前来,往一旁的茶碟上,放置香浓热气四溢的蜂蜜咖啡。李等待着,直到连同混入咖啡中的奶油,都一滴不剩喝干净,通往会客间的暗门终于被人打开。

    拉开门把手的男性,有些上了年纪,却依然体格壮硕,体内充满着精力。居家时也不忘穿着整齐,胸前佩戴着数枚徽章,一头打理的浓密光泽的黑发,只有在鬓角处略微发白。个子挺拔,比李稍高数寸,与之酷似的脸型,活像是三十五年以后的李,突然出现在面前。他的眼神炯炯,嘴角略弯,彷佛随时,都能对人形成充满善意的微笑。

    与他走在靠后些的贵夫人,散发着光泽的长长金发,被梳理得很好。暖色调的针织套裙不觉干练,点缀着贵重且精致的首饰,既标志了品味,更衬现本身的美貌。尽显低调的奢华气味。她无疑年轻时候也是个风靡大众的美人,时间确实是她身上留下了痕迹,眼角浮现的淡纹,和岁月经历过的气质磨灭不掉。

    这对庄园宅邸的主人在迈进休息室后,让李连忙放下咖啡杯,立时起身立正站直。

    “父亲、母亲。”

    “你可回来了,小布鲁斯。真是,多久没有回家了。”李的母亲埃蕾蒂雅,张开她的双臂,扑向她自己的儿子。李象征性地挣扎片刻,便仍凭母亲抱住,不停拍打后背和被轻捏脸蛋,真是,颇有些不太适应。

    在一旁沙发安坐的查尔斯顿李退役中将,没有学他的妻子一样,上前与儿子亲近,从暗袋里掏出烟头点燃,脸上带着微笑,目光些许涣散,不知现在正想些另外什么。

    “回来就好,今天的宴会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想要当面见见你这个,从亚斯提归来的英雄。”查尔斯顿中将等待着妻子放开李,才正色对坐在沙发对面的儿子说道。“今晚,我会跟你引荐一些日后对你的前途,大有帮助的人物,你可得跟我打醒十二万分精神,切莫给我出丑。”不拿烟头的手指节,在椅靠上又敲了几下,摆出个父亲的姿态。“她身边的苍蝇,我会使人帮你赶走一批,还剩下嗡嗡叫的,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别老让我给你出面。”

    年过四十后,便开始有些唠叨的母亲,也在这里适时插嘴。“最近多关心关心她,和妮姬多见见面,好好玩玩。这几年,好不容易,现在你有了长假。”

    “是,知道了。”李自然清楚,在这时候该如何答复她的父母,同时又不免在心中暗自腹诽。连始作俑者们,都会相信自己所说的风言风语,果然是谎话成真靠千遍。

    “我去帮你准备身神气些的宴会礼服,我的小布鲁斯,将现在这套脏兮兮的先换下来吧。”像每个mama一样,李的母亲也有露出关怀的一面,只不过,李从来不喜欢这种形式的关切。

    “简直是瞎添乱,穿军服是最好不过。他现在可是少校,又如此年轻,穿着军服去海尼森的哪个宴会,都不会显得失礼。”年纪较长的退伍军人丈夫,马上开始反驳妻子的提议。

    “布鲁斯是个帅小伙子,你这样子完全是在为他抹黑!单调呆板的样式军服,只会毁掉我儿子的天生魅力,连我也会在朋友们面前被耻笑。”逐渐地,面前母亲的腔调开始高昂起来。

    “就因为那群白痴?小子,别听你mama胡扯,尽管让那些家伙好好看看,让他们注意到你的年纪和阶级,让勋章晃瞎他们的眼睛好了!”父亲粗鲁的大喊,渐渐两边又有升级的趋势。

    李见状不妙,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难免最后两人,又会是以大吵一架收场,那样,他回家的目的,完全没办法实现。现在是在家中,周围可没有外人在场,父母不用假装去扮演社交圈中的“完美夫妇”。

    好在,李早已习惯自己的家庭,是在暴风雨中行舟的感觉,安抚住两位长辈也许不可能,但让彼此的火药味下降,却不是一件难事。母亲最后在李的劝阻下,先退让一步,冷着脸踏出休息室。如不是厚厚羊绒地毯的功劳,恐怕包裹下的胡桃木地板,要在母亲的高跟鞋下嘎吱作响。

    还算宽敞的休息室,剩下了父亲和李,李终于得以转换口气,以认真恳求的语气,说出他的来意和难题。

    “你是说?你身边那个饶舌的轻浮小子,今早被宪兵带走了,而你想让我把他弄出来?”听完了李的愿望,查尔斯顿中将嘴角抿起,眉梢一挑,让李的心也随之一沉,他父亲的神态表情,通常不代表什么好状态。尽量让语气显得更平淡,掩饰住情绪波动后,李肯定了他父亲的疑问。

    “是的,父亲。”

    “有些难办。这件事,我记下了,会想想办法。倒是今天的晚会,你要多用些心思。”让人听起来是含糊其辞,父亲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之后,将话题又转到了晚上要举办的宴会上去。

    “是,我知道了。”父亲的腔调,其实表明了很多问题,已经清楚,很难从双亲那里得到帮助的李,貌似顺从的目送父亲说完离开,暗自却大力握紧了拳头。

    从不抱有希望,希翼却在所难免,这便是悲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