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求助

    漆黑一片的死寂，在比弗利山和周边的一些地区，情况皆是如此。习惯了夜出生活的人们，还只是在九、十点钟的时候，统统不会老实待在家中。他们如同觅食的吸血族一般，去山上的夜宴酒会里，寻找着夜晚才能带给他们的刺激与热闹，在特定的路线上，还能看到不少狂欢的人群。

    李特意选了一条其他车辆甚少经过，颇为通畅的路线。车道处，仅留着路灯的昏黄光线照耀。悬浮车沿着曲折的山道，向下往回急驶，到了夜晚，显得张牙舞爪的树丛与街灯，被远远抛在后面，车子的速度在最后直道时，提升到了极速，仿佛李正躲避着，形同寂静鬼域的地方。

    开车的李，颇有些心不在焉，联接天窗的顶篷也敞开着，任凭爽快的夜风，呼呼地朝里灌进来，吹乱他额前的黑色短发。似乎这样，才能更让他身体的温度更快冷静下来。

    要让他的同伴，能尽快脱离军事法庭即将下达的，莫须有的罪状，本来说，寻找证据是最正统的办法，客观条件却不适用，时间上也不允许。现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自然莫过于求助于“有力人士”的帮助。

    世界大同，有一些定理，不管是在帝国、同盟还是费沙都是一样，何况布雷尔此次，还是被军法部门的随意想象，所冤屈到。时间不应拖的太久，尽量越快越好。可是，同盟中的“有力人士”，不会平白无故帮忙，非亲非故何必徒增烦恼。他们这个小团体，不过是一群普通的中下级军官集合罢了，李相信他们会成为未来的“730党”，可那也是遥远的未来。张辛雨与米切尔暂且不提，出身仅是海尼森普通家庭的比尔温斯顿，大家根本没有太多的强力社会关系可用，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

    极高的车速下，原计需一个小时的车程，用了不到四十分钟时间。驶上社区街道后，仍然没有换档的情况下的李，一个不留神，撞到了大树或者路灯柱。悬浮车的底盘，与路旁的石阶撞到了一起。事故立即触动了车内的安全措施，将李从一路随想的恍惚状态回过神来。想要再次发动，却发现发动机已经歇菜，悬浮车整个不能启动，兴许是故障哑火，最坏的情况可能要返厂大修一番才行。

    “见鬼！”

    早知道，换成自动驾驶系统，不会遇到这档子事。

    “真见鬼！”

    清醒过来的李，骂过自己后，开始用不断地深呼吸，来调整自己有些紊乱的心率。平复了焦躁心情的李，最后索性关掉了车内动力源，靠在驾驶舱的背椅静静坐着。

    方才在庄园酒会上，将希尔顿扔进喷泉的行为，非常失策。

    结果自己还是把她抱起来，扔进水里。即使这样做，的确是一种无谋的行为，即使是下意识动手施为。除了事后能够从希尔顿身上，收获到天真孩子赌气似的“胜利”。和她落汤鸡般的糟糕模样，其余什么都没有。

    况且李没有随身携带写真相机的习惯，“胜利”的景象，只能通过眼到脑的画面记忆而已。

    无论希尔顿是出于何种理由，说出口的。正如她所言，请她父亲出手，本来棘手的问题会变得很简单。特留尼希特虽不是军人，头上国防委员长的职务，代表的是和同盟军队，关系最为密切的官僚身份。李的脑海中，曾经也有瞬间想过，或许讨好她之后，一切可能都迎刃而解。如果硬要强调“有力关系”这个强度，编成排行榜排个高下座位的话，国防委员长绝对是李已知的人际关系网构成中，最高强度级别。

    同时，也是李的认知上，请他出手的可能性，最低的那位。相比谣言中的“准岳父”，李对自己父亲的期望值，比起他来的更高一些。

    当然，这不代表否认他具有的强力能量的结论。

    刚才的宴会上，李原定寻求的第一对象，是德怀特格林希尔上将。本身，李回来参加这个宴会，也是为了求助他的能量。但从菲列特莉加的口中知道，短时间内，是不可能从他获取帮忙。

    剩下还有的几位待选名单……之所以在李心中，格林希尔上将是第一位，排序自是有所原因的。如果格林希尔上将是NO.1的话，剩下的人就都是相等的NO.2。

    刚刚…说不得…总不会比现如今更早糟了，为什么自己不隐忍一番，等达到目的日后，再想其他办法讨回来呢？

    或许，只是单纯的看不惯她这个特留尼西特吧。

    “吾可为慷慨赴死，亦不愿卑躬屈膝！”

    所谓等价交换的含义，彰显得很清楚，既然自己不能放下身段，委曲求全，那么同伴就只能等‘死’了。

    李自嘲的想想，突如其来的暴雨而至，瞬时模糊了视线。非人工催生的自然雨水，在无遮挡的情况，从李面庞渗进嘴巴，带给舌头的，是苦涩的味感。

    银桥街，一如既往的安静，即便是倾落着大雨中，李更加觉得如此。既有因为住户稀少的原因，李的心境也在推波助澜。附近宽广的住宅地，现时间仅仅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在大雨的朦胧下，如同蒙着层迷雾，浮现出奇妙的昏黄颜色。

    “银桥街24号。”车载便携电脑上，浮现出小型立体屏幕上，给出了检索到所在的方位，借助军官内部权限的李，能知道居住地银桥街附近，所有公开了房产所有人的登记名。

    ——隶属自由行星同盟第二舰队，杨威利准将。

    亮着灯的军官住家，房主的一栏如上。

    离亚斯提会战的叙功并没多久，系统大概没来得及更新的缘故，李看到的身份，仍然是亚斯提会战之前的资料更新状态。但毫无疑问，那是杨司令官的住家。

    李望着那间屋子，许久之后，弃了身下运作的悬浮车，用双脚越过路旁种植的花坛和草坪。冒着越来越大的风雨，走到房屋门口，抬起的手在半空迟疑了两三秒，才又迅速按下门外，可视门铃的按钮。

    没有让李等待多久，门打开了。

    少年尤里安敏兹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年轻军官。军服湿嗒嗒地黏粘在皮肤上，头上的软扁帽被浸扁了。屋外的大雨，混杂着风，从他背后透进来。黑发上不时有渗漏的水，滴在眉尖越过睫毛，又从眼睛下滑下面颊，看上去，好像是滑稽的，刚哭过的泪痕。

    尤里安对面的李，则看到开门的是个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值青春期少年模样。拥有一头亚麻色头发和棕黑色眼睛，面目清秀的，年轻人的圆圆的脸。穿着格子条纹的棉质睡衣，怀抱着只身上灰褐斑纹，颇为肥硕的喜马拉雅猫。

    “请问？…”

    “请问杨威利少将阁下在家吗。”

    前一句是站在门内的少年所问，后一句则是来访者。

    李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随之向这房子的半个主人，说出了他目前阶级所属，以及想要会见少将的意图。尤里安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间点，家门口会出现不认识的军人前来拜访，并没有直接拒绝被大雨淋得浑身透湿的年轻军官的要求。正在浴室内的杨威利少将，在接到尤里安可视通话后，显然也为之感到惊奇，沉吟少许，最后决定接待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于是，李有幸成为目前为止，同盟军人中为数不多的，能走进杨威利位于银桥街24号的宅邸的人。

    陈设非常简单。

    来的时候，杨威利正在洗浴，一时还未能从浴室出来。李坐在客厅的会客沙发上，习惯性的，开始打量起房间的陈设布置。看得出房屋的主人，没有对房间布置上做出太多的追求。墙壁稍稍粉刷过，贴着米色的淡色调墙纸，其他不管是家具摆放，还是装饰画和几株观赏植物的颜色，都很新，看得出全是新增加的。墙角还推放几个纸箱，倒像是才刚刚搬到此处的新家庭。地板上，落有些没来得及处理的煤黑色炸裂痕迹，仿佛前些天在房子里，经历过一场小型战争。

    杨威利少将的养子尤里安，细心地递给李擦拭用的长毛巾和红茶。虽然在门厅的时候，已经用机器吸走大部衣服和鞋子上残留的湿水，但总不能把头脸都给凑进吸潮器里去。待客的红茶里，掺加了些甜蜂蜜和白兰地，西隆星出产的优质茶叶经过泡煮后，浓香飘荡。让不是太爱喝茶的李，不由地捧起茶杯，仔细品尝其中滋味。

    茶几对面的白兰地红茶，未来得及散去香气，洗漱完毕的杨威利少将穿戴好，从隔壁房间来到会客厅。

    通常在旁听外人口述中，杨威利的形象，是作为一位极具反差效果，根本看不出有英雄气质的学者型人物出现，而在李靠近近观之后，发现这感觉更加深沉了。

    杨威利坐到了李的对面，两人面对面的距离，此时不到一米。拥有黑发和同色的黑色眼珠，以及相貌平凡的脸蛋。身高也并不出奇，中等身材，比李要略矮一些。无论盯着对方看几遍，很难想象对方已是一支舰队的提督，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位没有野心，安于现状的大学助教。“外表总能欺骗到人。”这句话，大概便是为杨威利而设定的。

    说起来，李过去除了在媒体和杂志报刊外，只远远地见过本人一面，并且还是侧脸，连话也没有说过一句。但对杨威利的音容印象却记忆深刻。当然都是某人的功劳，能在亚斯提会战前，还能记起久远的艾尔法西尔英雄的名字和事迹，靠的是有“记忆少女”之称的菲列特莉加，她本人的亲口所述。能让菲列特莉加格林希尔以自发的憧憬信赖的口吻，去描绘的人物，目前李清楚只有杨威利一人。

    杨威利在李进入正题，说明拜访来意时不发一言，始终旁听着。手上端着茶杯，不时端起，茗一口红茶。对李所说的内容似乎不感兴趣，似乎又有所注意。当自己的陈词太过激动时，李明显的能感受到，对方稍许不满的反感。随后恰当合理的言辞，虽然让杨威利舒展眉稍，有所赞同，却没有让李感受得了被褒奖，和鼓励支持的感觉。

    李从没和杨威利这类人物相处过，自有一番陌生的突兀感。他所说的，如同话语拳拳到rou，统统给打在了棉花垫上，根本看不出威力如何。

    洋洋洒洒的总结，喝完手边红茶的杨威利也终于开口。

    “总之，布鲁斯少校，你是想让我出面，与军法处交涉，解除你同伴的嫌疑是吗？”

    “正是如此！阁下。”

    喝完了红茶的杨威利从沙发站起，李也随之马上站起身。因为身高的关系，都站起来后，杨威利反而要微微抬起头，方能对上李的目光。

    “那么，我的回答可能要对你说抱歉了，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