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阿合马回到家中,他还在为两名爱妾的惨死窝着火,窥见墙角的那株玉树,心里便有气,顺手抓起来使劲摔在地毯上。顿时,玉树碎作一堆晶莹。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抄起床头柜子上一对制作精美、色泽玉润的翡翠瓶,对着墙壁砸去,只听“哗啦、哗啦”两声脆响,这对价值连城的宝贝又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堆碎片。 “你疯了吗?”长妻赫哲听见响声,从后屋冲了出来,朝着阿合马嚷嚷道:“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当心气坏身子!你就不怕气出个三长两短来,让你府中这四十多个老婆、四百多个小妾,还有二十多个宝贝儿子们都去喝西北风吗?”她很是心疼她的玉树和翡翠瓶。 “心疼了是吧?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吗?如果能让我那两个小心肝复生,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阿合马像个疯子一样大声吼道。 “我道什么事呢!原来是那两个小妖精死了啊!死得好!”赫哲幸灾乐祸的笑道。 “你!……”阿合马气恼之极,却不敢过度发作。 原来这赫哲曾是伺候察必皇后的侍女,忽必烈夫妇一时高兴,将其赏赐给阿合马做大老婆。她作为大汗的身边人,在家中自然也是权势熏天。 “我怎么了?我!”赫哲不依不饶,冲着阿合马嚷嚷道。 “这个狗日的安童,总是跟老子过不去!总有一天,我要叫他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阿合马不敢招惹赫哲,便顾左右而言他,将所有的仇恨全集中到了眼中钉安童身上。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只不过是按陈那颜的一个家奴罢了!可安童就不同了,是当今大汗和察必皇后的姨侄,是你主子家里的孩子,这高贵的血统岂是你这个奴才可比!依我说,还是忍忍,免得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烂!”赫哲继续教阿合马做人。 “败兴!”阿合马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这张乌鸦嘴,迟早要把你老公咒死不可!老爷我身为中书省平章政事,深得大汗宠幸,大权在握,还怕他个鸟!” “呵呵,你还真以为那安童和那帮汉臣得后面就没人撑腰?你想一想,燕王殿下对你的态度又如何!人家可是龙子龙孙,理所当然的储君,未来的大汗!” “啊!” 赫哲的一席话犹如晴空霹雳,惊得阿合马浑身发颤。 这时,一名侍妾倒了一杯西域美酒,小心翼翼的递到他手里。阿合马手一抖,杯中酒洒了大半,在浅蓝色的伊利地毯上洇出一片玫瑰红。 他替大汗效力十多年,自以为熟稔权术政争,这回被赫哲几句话点破了,才如梦初醒。终于知道了谁是主,谁是仆。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赫哲很可能是察必和真金安插在他身旁的眼线,以至他的一举一动,真金都尽在掌握。 赫哲的无心之言让阿合马明白,他虽然深得大汗的宠信,权倾一时,貌似威风赫赫,但在那些皇室帝胄们看来,却只是一条能干脏活的狗而已,随时要替主子背锅。 只由能办事的仆人才是好仆人,才能得到主子的赏赐。 从此,阿合马加紧干起坏事来,对忽必烈竭尽忠诚,抢着做各种脏活。 这样一来,别人骂得他更加厉害了,他却反而觉得更安全。 风儿正在龙泉山庄的北院为张锡风缝补衣衫,突然心中一阵慌乱,针尖在食指上刺出一滴鲜血来。张锡风瞧见了,忙不迭地将这削葱尖放入自己口中吮吸,大献殷勤。 他本待与风儿又嬉闹一会,好打发打发这无聊的下午时光。但这一次风儿却捂着胸口,略带歉意的望着他,轻声说道:“好哥哥,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突然一阵好生难受,实是没有心情跟你再顽皮胡闹了。” “怎么回事?”张锡风唬了一跳,伸手急探她心口,颤声道,“风儿,你怎么啦,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却觉风儿的心跳强劲有力,心脉稳定,略微放心了一些。 他突然想起风儿椒乳坟起,很是性感,方才的触手处也是柔软异常,舒服之极。他与风儿相处将近一年,虽然也搂搂抱抱,亲嘴亲脸,但从未真正触摸过她的身体。 这也是张锡风第一次真正触碰异性,一时间心中剧烈震荡,双耳通红,面皮一阵热辣辣的发烫,喃喃道:“对不起啊!” 风儿胸口被他摸了一把,也羞得满面通红,低头轻声道:“好哥哥啊,风儿本就是侍奉您的人,哪用说什么对不起啊!” 张锡风在吊妹子这方面确实不是很在行,傻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挂念着风儿的身子,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伺候她喝下。风儿接过水杯,将杯中温水一饮而尽,冲着张锡风温柔一笑:“谢谢哥哥!” 张锡风回道:“这还用谢啊!照顾你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 此时风儿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她有些矜持地望着张锡风,轻声道:“其实,我身子也没什么不适,只是莫名其妙的替志中志华那兄弟俩担心!” 张锡风笑道:“风儿啊,我觉得我们做得够不错了!咱们把那么大的房子让他们兄弟俩住着,又给了那么多的银子,他们已经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了,你又何必瞎cao这份心。可别搞坏了自己身体。” 风儿叹了口气,说道:“可他们两个都还是小孩子啊,从小就没了父母,唯一的亲人jiejie也生死未卜,没大人照顾,多可怜啊!咱们当时其实应该待他们更好一些才对。” 张锡风沉吟片刻,笑道:“好吧!风儿,也是了,咱们当初就须当考虑得更加周全的。” 风儿的善良令他肃然起敬,越来越觉得这位风儿实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她与志中志华本只是萍水之交,此刻却挂念起这对千里之外的兄弟来,真是又美丽,又善良,又纯洁。那些庸人们将其仅看成普通侍女,简直是瞎了狗眼! 他深为自己身边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而骄傲。 风儿握住张锡风的双手,求道:“好哥哥,那咱们去中都看看他们好不好?” 张锡风爱抚着她的及腰秀发,笑道:“看你说的!风儿的话就是我家的圣旨,咱当然要照办执行才是!” 中都城南的易水河畔,已是四月天,美妙而舒适的初夏时节。张锡风率领八位女弟子,在河风的吹拂下,纵马过河。 雪儿望着绵绵不绝的易水河,发起感慨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刺秦时涉过的古渡今何在,世事已经几多变换。” 张锡风笑道:“不对不对,诗念错了。应该是‘风貌美兮易水暖,雪亦然兮我喜欢!’” 风儿雪儿及余下诸女都乐了,水面留下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正嬉闹间。一阵急促的驾驾声打破了河畔的宁静。 放眼望去,远处数百人的骑兵队伍,簇拥着十数辆载满货物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从后面急奔而来。队伍中高高飘扬着一面飞鹰雪旗。 “是伊利汗国的供使。”风儿在张锡风身旁说道。 阿拉善附近的河西走廊是西域通往中原的要道,她在那里居住时耳渲目染,了解了很多西域及更西国家的情况,这飞鹰雪旗正是伊利汗国的标志。 张锡风带着诸姬让开一条道,让这彪来自波斯的人马通过。 诸女侍立在张锡风的身后,近十件素雅的白裙在春风中一齐轻轻飘荡,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这群骑兵瞧着路边的这群人,只觉得男的气度慷慨,群女美奂绝伦,殊是非凡,很是惊讶。为首的青年骑士拍马而出,向着张锡风拱手行了个礼,问道:“朋友,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普通老百姓,在这里游山玩水!” “哦,是吗?!”青年骑士跳下马背。 “小兄弟气度非凡,仪容整肃,身边的姑娘美丽动人,绝非俗人!”青年骑士一边说着,一边向张锡风伸出了手,“在下乃是伊利汗国阿八哈王子潜邸执事伯颜,愿与小兄弟交个朋友!” 伯颜,如雷贯耳的名字! 张锡风素闻这青年骑士的大名,慌忙施了个礼,又与他握了手。 他细细端详起这位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将贤臣来。 只见这伯颜身材魁梧、容貌端肃,言谈举止中自有一派特殊的威仪,真不愧为一代名将。 张锡风不由对他生出敬畏之意,拜倒在地,道:“草民张锡风叩见大人。”伯颜连忙扶他起来。 听张锡风口口声声自称“普通百姓”、“草民”,伯颜很是奇怪,问道:“小兄弟真的没有任何官职吗?” 凭借出将入相的直觉,伯颜认定了眼前的这个张锡风绝非凡品,是个难得的人才。他实是不相信这样优秀的人才竟然会混迹于乡野。 张锡风笑道:“小人实是无官无职,也没任何功名。” 伯颜拍了下大腿,笑道:“我忘了,你是汉人。想必是在南朝宋国任职。” 张锡风如实答道:“大人,这也是没有的。锡风确实只是一介草民,游迹天涯,带着最心爱的妹子到处玩乐。” 伯颜捋着三缕长须叹道:“埋没人才,真是埋没人才!这样吧,我们几个恰好要到中都去进贡,少不了会朝见大汗和燕王。你可以随我们同行,我将向燕王殿下举荐你,他也是个年轻人。” 张锡风笑道:“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人各有志,仆乃山野之人,一向闲散惯了,更愿意无拘无束的带着美丽的姑娘到处闲逛,实是不想当官。” 伯颜本来也只是说说客套话而已,听了张锡风的话,便笑着道:“你说的也是。像山鹰那样翱翔,是每个人心底的愿望!” 他轻拍一下手,叫道:“拿酒来!” 几个随从打开一个橡木桶,从里面倒出一些殷红透亮的酒来,将两只琥珀酒杯盛满,伯颜和张锡风一人拿了一杯酒,轻碰酒杯,仰脖将这玫瑰色的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张锡风抹了下唇,拱手慨然道:“大人在上,在下就此告辞了!” 说完拍着马儿离去,风儿等女也打着马儿跟上。 伯颜打马送出几步,纵声叫道:“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虽然缘铿,但已结为知交。我不会忘记你,请你也别忘了我,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两个后会有期!” 张锡风回过身来,笑道:“一定!一定!他人有缘,咱们再相见!” 一路上,张锡风不停念叨着一句话:“江南若破,百雁来过;滔滔汉江,洪水泛滥。江南若破,百雁来过;滔滔汉江,洪水泛滥。” 风儿很是好奇,问道:“好哥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张锡风叹了口气,道:“这是个著名的谶语,百雁就是伯颜,洪水泛滥就是张弘范大哥,就是这两个人最终攻灭了宋朝。”风儿美目圆睁,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 雪儿在旁问道:“少主哥哥,方才那蒙古大官邀您当官,难道您一点都不心动吗?”张锡风笑道:“我有了你们几个,成天逍遥快活得和神仙一样,对当官还会有什么执念吗?” 张锡风来了兴致,倒骑在马上,吟出一首歪诗来:“仕途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两者皆可抛。” 这打油诗逗得风雪诸女呵呵直笑,八大美女一齐媚声道:“哎哟,我的好少主,您真坏!” 但这一次,张锡风确实是认真的。 是啊!还有什么官位比风儿雪儿对自己的爱更值钱,更令人痴狂呢?! 张锡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伯颜的这一次偶遇,竟然永远的改变了自己乃至整个国家的命运。逍遥自在的青年时间旅客,被动的卷入蒙古朝廷政争中,谱写出一曲曲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