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上船（三）
不幸中的万幸，十二名弟兄和陆炎自己，没人中箭。 然而战场变化瞬息万变，岂能容你细细思索？ 陆炎立即低声下令：“分两队！都贴着墙边蹲着！” 十三人立即分成两边，一边八个人靠着东边的街壁，一边五个人靠着西边的街壁，都按陆炎的指示低身蹲着。 陆炎示意众人噤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嘎吱嘎吱!” 又是隐隐约约的上弩声! “都趴好！”陆炎低声喝道。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只弩箭射过来！ 陆炎寻思，这两轮射击，估计是试探一下。对方这一百多人，估计今晚本来能悄悄占领鹿港，要么是送什么人出海，要么是接什么人下船。 然而却在鹿港外围意外地撞上了警戒线。 对方肯定也不清楚，鹿港里面到底有多少人。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陆炎怕黑灯瞎火地撞上对方。 对方其实也怕。 所以才一开始往街口这里发射弩箭。 而两轮弩箭射过去，对方并未听到有人中箭哀嚎的声音。也许，这里根本没人在守，那最好不过。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埋伏了许多人。 双方就这样并未碰面的僵持着。 时间，对陆炎这一方有利。只要等陈宏义再驾着一艘小船过来，就能马上撤退。 然而，此刻陆炎脑子里所想的，却并不是如何撑到撤退。 他还不知道这一百来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况且，外围的警戒线那三十多名弟兄，加上曾禄，现在音讯全无，统统生死未卜。 保全自己的性命，从来就不是陆炎的第一选择。 “抄家伙！跟我上！”陆炎突然下令。 然后猫着腰，一马当先，突然就窜了出去。 还伏在两边墙角下的十三个弟兄，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看着自己的大王就这么拎着刀窜了出去。 “等什么！抄家伙！跟上啊！” 弟兄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也一个箭步窜出去，跟在陆炎身后！ 其他弟兄尾随身后，做好了杀入敌阵的准备。 陆炎一边猫着腰往前轻步快走，一边留神周围的情况。 并没有埋伏。 而前面，就是一个街巷的转角...是停下来？还是转过去？ 陆炎并未多犹豫，顺着自己向前冲的惯性，将身子朝后一仰，双脚向前一伸，用一个滑铲的姿势，一下来到转角的那头。 四个人！ 这头有四个敌人！ 手持着铁弩正....坐在地上...无所事事....？？？ 陆炎滑铲的势头将尽未尽，双脚正好踩到对面墙上。他左手扶着地面，右手握好单刀，双脚一蹬，冲到最前面的那名敌人的面前，迅速的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剩下两名敌人一下反应过来，丢掉铁弩，从身边抽出自己的佩剑，准备与陆炎厮杀。 “是...西洋剑？”夜色昏暗，陆炎一时也辨别不清对方的武器装束，但是从对方所持兵器那模糊的影子判断，似乎应该就是西洋人的武器。 再加上这绞盘开弓的铁弩.....这些人是欧洲人？难道是看我们借了法国人的商船，来找我们晦气？那他们是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 陆炎一刹那间，决定要先杀死剩下两人中的一人，然后将另一人生擒活捉，带回去审问。 然而晚了。 等陆炎回过神来，剩下这两人被尾随而来的那十二名弟兄一拥而上当场砍死.... 陆炎心中暗暗惋惜。现在虽然与历史上发生的与英国的战争还有五六十年，还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要看洋人脸色的时代。 但是这些欧洲人，觊觎东亚这片土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不定就有人和他们暗中勾结。 陆炎心知弟兄们立功心切，自己也来不及阻止。看到倒下去的四名敌人，他走了过去，在身上摸索着。 有个小皮包！陆炎准备伸手进去，看看能不能拿到什么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忽然，南边传来一阵刀兵相接与厮杀呼喊的声音！ 陆炎隐约听见这喊杀声中，似乎有曾禄的声音！ 他下意识一抬头，暗思：“嗯？南边？他们怎么会打到南边去了？” 陆炎将刚才摸到的小皮包往自己身上一挂，接着往厮杀声传来的方向疾驰奔去。 “啪！啪啪啪！”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 是对方在开枪？ 陆炎自己这边除了寨子里那一百把鸟枪，又在林爽文起义后，缴获了清廷官兵的两百把鸟枪。 现在他的弟兄可以说是人手一把鸟枪。 然而，早就送上船了。他们此刻并未带着鸟枪。 那一定是对方在射击了！ 陆炎想到此处，加快了脚步，穿过了三条小巷子。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声！听声音，已经离的很近了！甚至能听到弹丸飞速划过面前的空气发出的声音！ 陆炎此时放慢了脚步，低下身去。 “他们过来，往南面引！” 陆炎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只说了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是曾禄! 看来，是曾禄他们故意将这些敌人往鹿港南面的地方引去，给自己争取时间。 陆炎心中颇感欣慰。人没事，还特么想着给自己解困呢！这家伙，把自己刚才的命令全抛到脑后了！ 陆炎小心地伸出脑袋，朝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果然是曾禄，带着十个人，正躲在一块矮墙后头，抵挡着对方的火枪射击。 “曾禄！你们怎么还不撤！不是让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就走嘛！”陆炎朝曾禄喊道。 曾禄听到陆炎的声音，万分诧异。他将头一扭，看到了陆炎，回道：“大王!上船！” 陆炎摇摇头：“我带你们一起走！” 话音刚落，陆炎忽然觉得头顶一阵阴风吹过。他循着感觉，抬头一看，眼前一个黑影，正趴在曾禄头顶的一片窝棚上。 黑影来到窝棚边上，二话不说，直接往下一跳。 手里还拿着一柄长剑，准备往曾禄头上戳去！ 陆炎暗叫一声“不好”！接着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推开了曾禄，自己却被常见戳中了右手小臂边缘！ 陆炎一看，还好只是擦伤。他强忍右臂剧痛，趁着黑影落地之后立足未稳，一脚踹倒。 旁边的弟兄也手疾眼快，一刀结果了黑影的性命。 曾禄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过来查看陆炎的伤势：“大王！不要紧吧！” 陆炎说：“没事没事！小伤而已！” “快低头！”旁边一名弟兄忽然叫道起来！ 第三次噼里啪啦的火枪齐射。陆炎他们顺势弯腰低身，躲在了矮墙后头。 “这些人什么来头？”陆炎问曾禄。 曾禄摇了摇头：“太暗，看不清！” 陆炎转头看了眼刚才那个跳下来的黑影掉在地上的长剑。他捡起来仔细查验着。 昏暗中，虽然看不清这柄长剑的形制，但是他触手所及，发现所用的钢与自己所用完全不同。剑柄上还有个护手。 这明显就是西洋人的兵器。 陆炎将这柄剑交给曾禄：“好好拿着，等会回船上，我要查验一下。” 曾禄接过这柄长剑，小心的护着。 “还有其他人吗？”陆炎接着问。 “都在这里了！” 陆炎又环视了一圈，清点了下人数。 不算曾禄，十一个人。 也就是说，已经有二十名弟兄，在前面拦阻或者引开对方的时候牺牲了。 “等我弄清了你们的底细，一定会找上门去报仇！” 陆炎咬牙切齿地想。 然而，现在该如何脱身呢？ “老陈应该差不多带船过来了，你带着他们先走！” 曾禄二话没说，领着这十一人就走。他们都不折不扣地遵从着陆炎的命令，也都知道这位大王，不带走所有弟兄，自己是绝对不会走的。 这时，第四轮齐射开始了。 陆炎头顶的木窗被射的木屑飞溅，掉在了脑袋上。 他闭着眼睛甩甩头，将脑袋上的浮屑甩掉，又呸呸吐了两口。 “这齐射的动作还真利索啊！”陆炎回味着刚才那几轮齐射的枪声，忽然想起来自己与庄大田经过府城校场时，看到的绿营官兵cao练火枪射击的情景。 那场面，随意的就和小孩过家家一样。 绿营的人，绝对做不出这么整齐划一的齐射动作。 看来对方来头不小啊？ 不过，这会应该在装填了吧？ 陆炎对着自己那十二名弟兄说道：“走！回码头！” 十二名弟兄得令，鱼贯而出，依次沿着刚才来的街巷，迅速的撤回。 陆炎走在最后一个。 穿过两条巷子后，陆炎身后忽然想起来急促的脚步声。 看来对方发现自己撤了，追上来了！ “砰！”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听声音，与刚才的射击声不同。 陆炎下意识的低头往地上一滚，扭头向后看去，似乎是有人用一把手枪大小的火枪在朝他射击。 看来是个军官了？ 陆炎心中，忽然生出了擒贼先擒王的心思。若是捉住对方领头的...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就听到对面一阵“哗啦啦”架枪的声音！ 黑暗中，陆炎发现他们没有点燃的火绳冒出的火星。 难道是燧发枪？ 铁弩，西洋剑，燧发枪。 这些家伙，一定是西洋人了？ 陆炎心中一阵怒火冒出：这些洋鬼子看台湾有机可乘，就又想来浑水摸鱼了？ 然而，他刚刚站定，就发现自己现在处境不妙。 他现在站在一条长长的巷子中央，身边没有任何遮蔽。 这时，对面开枪了！